我们读圣经时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圣经本身。不只对刚信主的人来说圣经很难,对不少信主多年的人来说,一字不落地从创世纪到启示录读下来也很难。宗教改革领袖们可从没说过圣经是小菜一碟。他们所坚持的,也是在宗教改革各个信条中一再重申的是,虽然圣经不是每个地方都同样清楚,但其中最核心、最基本的信息是非常清晰明白的。《威斯敏斯特信条》提醒我们:「从创世记到启示录,上帝对我们的要求和他在基督里为拯救我们所成就的事,都是显而易见的。」
任何人只要肯花时间,精力,耐心,再加上正确的指导,都可以明白圣经。正如马克·吐温打趣地说,「圣经里面困扰我的不是我不明白的部分,而是我明白的部分。」 我们越读圣经,就越发现圣经是那么深奥、复杂。那个埃塞俄比亚的财政大臣自己也承认,如果没有像腓利这样的教师,他根本不可能读明白以赛亚书的那段经文。同样,我们在读经上也需要许多的帮助。
此外,和教会其他成员一起阅读圣经很重要。基督赐给教会牧师、教师、长老,就是为了指导我们听懂、读懂上帝的圣言。信经、信条和要理问答是非常好的起点。毕竟,这些文件是从充满争论的时期总结下来的。相比盯着某一个领袖或者学院,这些经过教会锤炼考验并一致认可的信仰总结更加重要,这些文件都是教会力求阐明圣经的核心教导时总结出来的。尽管教会之间存在着这么多的分歧和分裂,但是正统的基督徒在数百年来,一直都把这些这些普世教会的信条作为对圣经忠实的总结。
圣经是一本书
显而易见,圣经是一本书。可是在实际应用时,我们却有时会忘记这一点。圣经来自上帝,而不是人(彼后一20);圣经是圣灵所默示的——「上帝呼出的」(提后三16)。从这个意义来讲,它不同于任何其他的书。不过,圣经也教导我们,上帝是通过平常的恩典管道工作的。因此,我们不必纠缠于圣经到底是上帝的话还是人的话这种非此即彼的问题;其实圣经既是上帝的话,但也是用人来写成的。与伊斯兰教对古兰经的看法大异其趣,基督徒绝不认为圣经一整本直接是从天上掉下来,又让某个人口述出来。不!圣经虽然来自上帝,但先知和使徒的话在各方面都证明了人类的参与。
我们不应该对此感到惊讶,耶稣基督、上帝永恒的儿子道成肉身取了人的样式﹐来到在人类历史中。耶稣的肉身里有某个血统的遗传基因,这个基因包括本家族的特征; 耶稣也有母语,他用的语言是经过数世纪发展出来的;耶稣的行为举止反映出他所处的时代和地点。因此,我们可能会过分强调基督的神性到一个地步,完全忽略了他的人性:我们越肯定一方,便越否定另一方。不,基督同时是完全的上帝,也是完全的人。他在各方面和我们一样。「他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只是他没有犯罪。」(来四15 )
同样,圣经可以既具有人的特性,又在它的宣告上仍旧完全无误。当我们看到圣经人性的证据时,我们不应该怀疑它是否真的来自上帝。三一真上帝奇妙地作工,以超乎历史之上、行在历史当中、贯穿历史的方式与我们接触。所以,圣经是最高权威,我们不应该把圣经当作其他什么书一样去读。圣经的起头、中间和最后一个字都是上帝说的。我们应该将圣经作为上帝的话来默想,因为它不仅带有权威,也带给我们安慰和确据。我们用这种态度去读其他的书肯定是不恰当的。然而,当解释圣经的含义时,我们的阅读方法应该像读其他书籍一样。要想解释圣经,必须了解它在写作时所使用的语法和风格规则,就像解释其他书籍一样。
圣经更像是个图书馆,而不是一本书
人们常常说,与其说圣经是一本书,不如说它更像一个图书馆。这一点很重要。圣经是由许多位作者,跨越了十二个世纪所写成的,并且经历了许多以色列的王,也经历了被掳时期,三个异教帝国的统治。当我们从一卷书进行到另一卷书,我们会看到不同书卷之间风格的差异,学者们甚至也发现语言的变化。每卷书也有不同的侧重点。称圣经是图书馆有许多原因。
首先,每卷书卷是从不同的角度去写的。即使是旧约的历史书卷或者新约的福音书卷,都显露出各自不同的立场和兴趣。一开始我们可能会感到惊讶。如果只有一个信息,一个福音,怎么可能有不同版本呢?用法庭来作比喻也许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当你担任陪审团的成员时,你可能会听到各种证词之间的差异。不过法官会告诉你差异并不意味着矛盾。在还原事件现场时,每个目击证人是从特定的时间和角度来理解对这个事件的描述。
其次,不同的强调重点更加重了观点的多样性。就连作为福音目击报告的四卷福音书也是如此。所有的证人都带着自己的偏见和兴趣来到证人席上。然而,使徒毫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偏见。他们确信所看到和听到的,就是上帝在历史上救赎世人的作为。因此福音书不是简单的编年表或记录。每位作者都将自己和其他人所看到、听到的细节编织成图案,宣告信靠耶稣基督是得救的唯一希望。每位作者强调基督的位格和工作中某些方面,这也反映出他们各自的背景、兴趣和写作风格。没错,正是圣灵为这个不同寻常的工作,亲自预备每位作者的日常生活,来形成他们各样不同的特点。
一个信息,多种体裁
贬低圣经人性特点的人通常会在解释圣经时不去考虑不同体裁的区别。他们特别优待历史叙述和福音报告这类体裁,很轻易地假设圣经里所有叙述都是简单直接的命题式陈述。
当然,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当我们把诗歌当作散文来读,把启示录当作历史性叙述来读,把比喻视为真实的描述,或者将这层关系颠倒过来,将历史性叙述当作寓言或诗歌,显然是很危险的。如果我们在世俗文学里已经习惯阅读不同体裁的作品,那么再来读圣经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圣约正典
不同体裁的书卷被统一的正典结合起来。圣经分为旧约和新约,这两部分有各自的组成结构,不同的书卷按照这个结构组合起来。
其他民族的神明不过是民族见证人。只有以色列民族不同,他们的上帝是国家的元首「大君王」。古代近东地区各民族之间立约时有共同的特点:(1)开场白,表明强国的王把条约强加给弱的小国。(2)历史序言,表明强国的王有权掌管执行条约。(3)规定强国可以管理附庸国。(4)奖惩条款,忠诚的奖励和不忠诚的惩罚。最后,条约的副本将被存放在圣坛或分别在两个国中存放。旧约圣经展示出这些特征。
首先,在伊甸园里与亚当立的约有开场白「起初上帝……」;有历史序言,证明上帝对被造的万物,包括人类所享有的主权;以及诫命,并加上对不顺服的警告。然后是应许亚当和夏娃将有一位救主。
第二,历史叙事证明耶和华对以色列特别的主权掌管,这是一个从亚伯拉罕开始,到以撒、雅各,和约瑟,并且将伴随一个出埃及的应许。上帝必要将属他的人带回到这地,上帝对亚伯拉罕起誓,要将他们建立为圣洁的国度。
第三,跳到申命记,这部国家宪法构成了「摩西律法」的核心。它可以从出埃及算起,往前一直到利未记。智慧书表明上帝道德律法的普遍性。尽管具体的宪法是赐给以色列人的,把以色列从列国中区分出来,但律法的核心,反映出上帝所造世界的道德结构,十诫就是这个道德结构的总纲。
第四,诗篇是赞美诗集,从以色列历史中产生的诗歌。这些诗歌生动地体现了利未记中上帝规定的敬拜形式。不但如此,诗篇也表明了那个超越西奈山律法的应许,指向那位最大的大卫子孙。
第五,先知是上帝圣约的律师,控告以色列。他们依据约中的奖惩措施:犯罪的诅咒以及从上帝的圣地被放逐。
然而,亚伯拉罕的恩典之约没有因以色列的失败而被宣告无效,因为此约不是建立在以色列人民在西奈山所发誓言的基础之上。相反,它是一个永恒的约,完全取决于上帝的信实,他应许必要差遣受膏的弥赛亚。预言和启示交错在先知书中,「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林前二9)。这只有通过这些文学体裁才能做得到,因为它们给我们一些预表,一些洞见、快照,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奇特歌声。
在新约圣经中依稀可看到同样的模式。从广义上讲,福音是给我们的开场白和历史序言,书信是给我们从这个故事里产生出来的教义和命令,启示录是上帝对压迫其子民的人的诉讼和对新天新地的应许。奖惩条款随后展开:最后的审判。
因此,我们不仅应该看到一个从创世记到启示录不断展开的故事情节,仿佛它是一个历史故事,我们也必须看到以色列的故事,这个扎根在西奈山的旧盟约——像哈姆雷特的戏中戏一样,如何有别于对亚伯拉罕的应许;此应许在以色列蔑视上帝、那令人沮丧的时期中,仍然在舒展它的旗帜。我们必须看到箴言如何为以色列盟约核心的道德准则的普遍性作见证,诗篇是如何成为圣约崇拜的赞美诗歌。我们必须认识到西奈之约的分明线条,才能让我们看到旧约中的福音,而不至于将亚伯拉罕的应许与西奈条约独特的规条、奖惩条款混淆。所以我们现在甚至可以在从锡安来的书信里读到诫命,而不只是在从西奈来的书信里才能读到。他们不是「在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的条件,而是保罗所称,我们「以神的慈悲」所当献上的「理所当然的事奉」(罗十二1 )。
释经学的规则
有两个释经学的辅助观念值得一提。首先,关键的是要区分不同的圣约。我们必须区分福音与律法。这不是说旧约是律法,新约是福音;也不是说律法是坏的,福音是好的;二者都是出自上帝的口。所以,这是要清楚区分当上帝说话时,他所做的和他没有做的。他是在审判还是赦免,是定罪还是安慰,是在启示对我们生活的道德旨意还是启示他救赎的目的?靠律法承受永生的原则和靠应许承受永生的原则是完全相反的。圣经在许多地方对此有明确的陈述,尤其是在加拉太书第三和第四章。其次,重要的是要以基督为中心来诠释整本圣经。在渐进展开的故事中,耶稣基督是主角。耶稣和门徒们正是这样解释旧约圣经的(参见约五39-40;路廿四25-27 ;以及使徒行传里的讲道) 。
我有时会听到一些讲道,这些讲道在结束时,会让我不禁想要问,「他们真的需要这节特别的经文来讲这篇道吗」?这篇讲道也许在神学上是健全的,动机也是为了传福音。但这些讲道者认为,宣讲律法与福音,以及从整本圣经中宣讲基督,意味着每周要简单重复同样的公式。这很容易做到,但对经文却是不忠心的。有些讲道者见林不见树,而另一些则是见树不见林。
具体举例来说,「除耶和华以外,不可有别神」这个诫命可以听成是上帝的应许,即上帝已经使我们成为属他的人,而且永远不会离弃我们。因此,你不能只是列出一大串「律法」和「福音」的经文。
在小说或戏剧里,不是每个场景都必须出现主角,同样,我们也不会在每段经文中都清楚地看到基督。一段故事的精彩之处就在于,当各样的事件、人物层出不穷时,主角和故事主线才渐渐浮现出来。耶稣也启示出父上帝,他甚至还启示了成为人的意义。圣经有大量关键的教导,它本身会促使我们寻求三位一体的上帝,上帝的国度,和日常生活的智慧。但是任何一点都不能抽离在基督里的救赎故事,我们不能靠随意翻阅经文来得着基督。无论我们是牧者、听众或读者,摆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段经文。圣经有如一幅拼图,可以展示基督是其中心;而每这幅拼图的每一片都必须恰到好处,才能构成完整的拼图。你不能为了启示基督,而随意安插这些拼图片。基督是旷野里的磐石(林前十4) ,但是,这并非让我们在随便找块小石子就说是基督。有一种草率和懒惰型的预表论,为了「破译」基督而使一段经文成为一个「密码」,却忽略了这段经文紧邻的上下文的内容和意义。
我们不能在一节经文之外来找这节经文的意思。你的讲道不是在讲神学概念,而是使用这些概念来宣讲基督,要从每一节特定的经文,来传讲整个故事的中心人物基督。
译:Maria Marta,校:诚之;二校:王一
麦克·霍顿博士(Dr. Michael S. Horton),加州威敏斯特神学院(Westminster Seminary California)系统神学教授;White Horse Inn 电台主持人;Modern Reformation 杂志主编;著作颇丰,中译作品有《没有基督的基督教》、《基督徒的信仰:天路客的系统神学》、《应许的神》等。
英文原文取自Modern Reformation,Nov./Dec. 2013 Vol. 22 No. 6 Page number(s): 21-27